海都记者根据联系方式和工作室地址,以“想要报班参加培训”为由与培训机构授课老师及其助理接触,并到工作室探访:简单摆两张美容床就是手术台、无证助手帮人做手术、四天就能培训出“微整形医生”……
各种内幕令人心惊!!!
“老师”给学员授课
女孩交钱学美容,却被带到整形“地下作坊”
9月底,在福州工作的女孩美美,交了6800元,在自称“麦克老师”的工作室里学习注射玻尿酸等“手艺”。可刚上课第一天,老师就让学员们互相扎针,练习注射。学员们直接躺在工作室课桌上,互相往脸上,甚至太阳穴扎针。
美美一边上课,一边拍下课堂画面。她说,自己刚开始并不知道玻尿酸注射等技术需要医生执照才能做,不少刚学了两个月的学员,也在为工作室客人注射玻尿酸,甚至做缝双眼皮等手术。“直到有人上门投诉,我才惊觉上了‘贼船’。上网搜索培训老师的资料和所任职的医院,都查不到。”
随后,美美将授课的“麦克老师”的电话和微信发给海都记者。麦克老师的微信头像,是一名穿戴医生手术服的男子,上面还附有一段文字简介:
从事微整形临床8年,有着多年外科整形临床经验;以精湛的技术被众多爱美人士推崇。 照片上还打上了“韩国IFBC协会会员”、“整形外科硕士”以及“担任北京医星整形医院外科整形主任”的头衔。
麦克的微信朋友圈中,发布了大量其工作室做微整形手术的小视频。视频中,一些女孩拿着注射器,在其他女孩的太阳穴、额头等处注射,背景中还能听到嬉笑声。
授课老师很警惕,再三询问记者身份
拿到电话后,海都记者以“想要报班参加培训”为由,拨打麦克老师的电话,并提出想先到工作室看一看。麦克没正面回答,只是称工作室已换地方,但没有告知新地址。
麦克警惕性很高,经过半个月的反复沟通和多次添加,他终于在10月12日同意了其中一名海都记者的好友添加请求。当天下午,记者再次拨打其电话。为了获取信任,记者称自己的美容院马上要开张,想学点微整形技术。
而麦克依旧没松口,反问记者:“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们这里的?” 记者表示,朋友之前上过他的培训课程,麦克继续追问朋友具体名字。
记者说了一个名字后,麦克在电话那头迟疑了片刻,表示自己正在韩国学习,要一个星期后才回福州,且工作室正在搬迁,新工作室还没启用。
记者随即表示,朋友曾告知旧工作室的地址。 麦克称那里现在很杂乱,只有助理在整理东西,随后借故挂断了电话。
记者随即前往其位于台江区茶亭国际写字楼的工作室,出了26层电梯,找了近5分钟,才在靠角落的位置找到了工作室门牌对应的房间。
门口没有任何招牌,黑色的帘子紧拉着,记者走进房间看到,整个房间约100平方大,除了大厅,还有5个小房间。大厅中间摆着3排桌椅,小房间里摆有铺着一次性塑料布的美容床。
而房间的桌面、地板甚至床上,散落着医疗垃圾、没有标明厂家的药品和针剂。一高压消毒锅就摆在地上的垃圾桶旁,上面落了不少灰尘和头发。在盛放注射器、手术剪的小推车上,还放着两瓶啤酒。
助理称脸打坏了,补支溶解酶就好
工作室内,有一男一女,他们自称是麦克老师的助理。男助理说,这个工作室搬来不久,现在又要换地方。记者问新工作室在哪,其只称“在温泉路附近”,并让记者先联系麦克老师交钱。
“一人收费6800元,学成只要4天,毕业时会发给你一毕业证书。”女助理说,主要学习太阳穴、下巴等部位的玻尿酸填充、除皱(打肉毒素)、线雕(鼻子微整形)等。上午学理论,下午和晚上实践操作。学习双眼皮整形要另外加收4800元,时间上多加3天。每期培训座位有限,最多收12人,下订金1000元可预留位置。但来上课时,必须把尾款结清。
“一般我们学员都是收双数,实践操作时就互相练习,练习的时候打的是生理盐水;双眼皮的话,要自带‘模特’练习,我们帮你找也可以,加收800元。”女助理声称,这些针剂练习绝对安全。
当记者表示自己是零基础,其则表示“肯定能学会”,大部分学员都是零基础来上课的。男助理则称,微整形主要是针剂,找对位置就可以。当记者提出太阳穴等部位比较危险时,其则称即便把客人的脸打坏了,也完全不用担心,再注射一针溶解酶就能恢复原样。
“缝双眼皮就和缝衣服一样,一般先拿鸡腿练习,然后在模特身上练。模特都有打麻醉,练一两个就够了。这里学到会为止,可以过来复训。”女助理说道。
“麦克老师”的学历、从业经历很神秘
“下一期开课要等下周了。”女助理称,麦克老师去韩国出差了,“我们留下接客人。”两人自称,平时都在帮麦克打理工作室的一些事务,也会帮忙承接客户的微整形手术,手术就在工作室进行。“打玻尿酸、填充太阳穴、缝双眼皮啊什么的,我们都能做。麦克老师不在就是我们做。培训完你也可以做,很简单的。”男助理说。
而在两人口中,麦克老师显得十分神秘,这个工作室是麦克私人办的,不仅在福州,全国都有业务。“麦克身边有很多位助理,他还经常带学员到韩国进修学习。
”平时大部分助理都会帮忙做手术,福州微整形界基本都知道麦克老师,很多人都是在麦克老师这里学的。但当记者询问麦克老师具体是从哪所大学毕业的,在福州哪家整形医院有挂职,助理却表示并不知晓。 “你们最后领的毕业证,也是我们自己印的。”女助理强调,这是私诊,不能大张旗鼓。有证没有用,主要是技术。
男助理还透露,除了培训和整形,麦克老师还帮一些开美容院的学员提供玻尿酸针剂等医疗用品。“麦克老师有自己的渠道。参与微整形培训的学员,麦克老师都会为他们提供药物。”
和记者聊天时,女助理接到一名预约缝双眼皮的男客户电话。随后傍晚5点半,这名男客户就在该工作室接受了双眼皮整形手术。女助理完成后,还将其拍成视频,晒在微信朋友圈。
理论课教你如何忽悠客人, 实操课是学员彼此充当“小白鼠” 学员互相扎针 练手直插太阳穴
上完4天课,拿到一张由麦克老师自己印制的“资格证书”后,22名学员从位于福州鼓楼区温泉公园路上的“女王形象馆”工作室离开,有些开始以“微整形专家”名义,给身边的爱美人士做微整形。一周后,又将有新一期培训班开课,新一批“整形医生”也将在4天内速成。
历时近1个月的“沟通”,10月20日,海都记者以学员的身份进入该工作室“学习”,并揭开该微整形培训机构内幕:
理论课教你如何忽悠客人,实操课就是学员彼此充当“小白鼠”扎针; 学员缴纳6800至11600元学费,换来的“资格证书”,是机构自己印制的; 自称整形专家的讲师,还向学员售卖严禁私下流通的肉毒素、玻尿酸等。
昨日,海都记者将暗访情况反映给福州卫生部门。目前,部门已介入调查。
理论课讲授出事后如何“打太极”
比起10月12日海都记者前往的台江茶亭国际大厦旧工作室,新工作室面积有200多平方米,装修也更豪华。这期培训班一共有22人,已远远超过既定人数,就连麦克老师也发朋友圈感叹:到哪里教课都场场爆满。
“什么是整形最好的解药?时间!”一开课,自称整形专家的麦克老师就告诉学员,学会如何注射只是学员们将来做微整形的基础,要想客源不断、赚大钱,还得学会忽悠和“打太极”。
“遇到客人觉得不满意,甚至碰上自己做坏了的,你只要安慰说:没事,过两天就好了。”麦克老师在第一节理论课上,就反复强调如何拖延时间和客人“打太极”。
比如,不少客人打了溶脂针后,都会觉得效果不明显。麦克老师告诉学员,一定要让客人在打针之后,还要配合做有氧运动。
“ 如果客人问怎么没瘦,就答:”你肯定是没有运动吧!“ 如果消费者打了美白针觉得不起效果,就告诉对方夏天不要晒太阳,出门要撑伞。
为了赚到顾客更多的钱,面相也成为麦克老师营销的噱头:
” “鼻子做完后,可以通过面相学,告诉她:你的鼻子好得很,可惜你的下巴兜不住财,你的下巴要做长做翘,这样可以兜住财。”
而接下来的培训时间里,麦克老师还教授了肉毒素、玻尿酸等的药用原理;如何规避风险,遇到纠纷如何处理;注射步骤及注意事项等。接着,麦克老师还向学员推销了严禁私下流通的肉毒素、玻尿酸等。
零基础学员,两两搭档练扎针
课堂上,麦克老师曾问学员“有没人用过注射针剂”,22人全部回答“没有”。和同班学员们简单交流后,海都记者发现,这些学员大多从事美容等相关行业。
而就在培训第一天,理论课上了不过两三个小时,麦克老师就开始让现场学员双双搭档,互相给对方打盐水进行实战练习。
随后,学员们没更换任何衣服就开始实操练习。 大多学员戴好手套后,还去拿药瓶或其他物品,被污染的手套没有更换就又开始相互直接打针。 有的学员还干脆脱了一次性手套,不消毒就练习注射。
学员互做“小白鼠”的情况在教室内不断上演,学员们选择同伴的鼻唇沟、额头、下巴、鼻子等多个部位尝试打针,甚至是太阳穴等一些敏感部位都直接注射。对于打针的危险性,她们显得毫无顾忌,有的没有为注射部位消毒,有的甚至将13毫米的针头全部插进太阳穴,对于出血也只是用普通纸巾随意擦拭一下。
记者发现,学员的练习用药为医用透明质酸钠凝胶和氯化钠注射液。而还有的学员,则干脆现场向麦克老师购买肉毒素(主要用于瘦脸)等产品并注射,这些产品大多未标明生产厂家,有的甚至是全英文。
刚学两个月,学员开始给顾客手术
麦克老师在大厅授课时,另外四个房间里出入的客人也络绎不绝,几乎都是女客人,有的来打瘦脸针,有的来整下巴,还有的来缝双眼皮。每个房间做整形手术的人都不同,但相同的是,她们都自称是麦克老师的学员。
她们中,最短的才学两个月,最长的也未满一年。还有学员不但在这里接活,而且在外面也开了工作室。她们大多打着美容院的招牌,暗地里做微整形。
一名为客人缝双眼皮的短发女子说,自己才学成两个月。只见她在缝双眼皮时,手有些抖,刚扎下针,客人就痛得大叫起来。这个女子被麦克老师称为“分校老师”。她在朋友圈打的广告中除了做整形手术,还做整形培训。同样是麦克老师的学员,另一名长发女子就客人的太阳穴注射玻尿酸。而她手中的针头,之前曾注射过其他人的下巴。
麦克老师在下课休息时间,还和一美容院老板谈合作。麦克老师对美容院老板称,自己和全国各地美容院都有合作,有顾客提出做微整形时,美容院就会联系他,按价格高低,选择他本人、他的助理或是分校老师,带着药品前往美容院给客人注射。
皮下注射深于0.2毫米,属医疗范围, 须执业医师操作
福州一三甲医院的整形外科医生说,国内并没有专门的微整形培训机构,所有整形医生都是专业医学院毕业的。
他解释,外行看起来,往脸部扎针无非是往面部打针注射而已,但其实需要操作者熟悉人体神经学、解剖学等多门医疗学科,绝不是简单的皮下注射。成熟的整形美容医生,至少需要12年的学习与实践。微整形可通过给客户脸上注射玻尿酸等药品,但从医学上来说,皮下注射深于0.2毫米,是侵入型治疗,属于医疗范围。
据介绍,正规医学院校的培训有解剖、标本演示、看录像等形式,真人演示教学也是要进手术室,经过无菌消毒的。地下培训机构让学员之间用生理盐水来“实践”,这令这名外科医生担心,消毒难以保障,容易交叉感染。
“侵入型治疗必须具备执业医师资格证,而这种培训方式也同样涉及违法,产生的风险也全部转嫁给了顾客。”该医生说。
比如,医用透明质酸钠凝胶和氯化钠注射液这两种东西,都不是微整形所用的药品,而且非专业人员进行注射,很可能会打到神经和血管,导致身体局部红肿、皮肤溃烂甚至是面瘫、眼睛失明。还比如,肉毒素注射时,如果注射不好的话,会出现全身麻痹的情况,甚至危及生命。
遇纠纷退钱就解决
4天的培训课上,麦克老师还安排了学员自由提问时间,海都记者以学员身份提了问。
记者:开店需要准备什么吗?需要准备消毒用具吗?
麦克:不需要准备什么。学成以后开店也不是啥大问题,只需要一个房间、一张床就可以。
记者:如果有客人要看你的医师资格证怎么说?
麦克:跟他说有啊,他要看什么资格证我们都可以做的。
记者:遇到来投诉的客人怎么办?
麦克:难缠的客人无非是想退钱,我们把钱退给他就解决了。不赚难缠客人的钱。你要记住,我们是赚大部分人的钱。赚大部分人的钱已经足够了。